Yasha

第二章（上）
  
  

“巴基！”史蒂夫惊呼着直直坐起来，他失去了平衡，差点整个人摔下床，直射到脸上的阳光让他皱起了半张脸。

不再是那个房间了，该死的，史蒂夫喘着粗气，操他的，上一个梦里巴基恐慌的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即使他现在在一间采光很棒的明亮的屋子里，空气里干燥阳光——还有很多火药，另外的是大概是午餐肉（糟糕极了）——的味道也没法让他暖和起来或是冷静下来。

“怎么了，史蒂夫？做噩梦了吗？”

但是他听见巴基在问，他就坐在史蒂夫床前不远的写字台椅上，扭着身子转过来问史蒂夫。巴基穿着军装，胳膊搭在椅背上，而他的帽子放在桌面上，与史蒂夫的紧挨着。桌面上还有张写了一半的纸（是检讨书，当时巴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罚写这个，而史蒂夫跟着也看过好多遍了）和一支被巴基随手丢在一旁的笔。

操。

史蒂夫没法接受这个。甚至一分钟之前他还看着巴基在阴影中挣扎、痛苦并自我怀疑，可现在却是七十年前的巴基在冲他笑，一身军装，关切地，并且在阳光里为自己的检讨苦恼。史蒂夫的确曾经在一觉醒来后到了七十年后的未来，可在半分钟之内把他扔回七十年前的幻象里只是为了让他看看梦是什么样子还是太超过了。

或许是史蒂夫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难过了，巴基走过来捏了捏史蒂夫的肩：“怎么了，哥们？”他看起来很忧心，就像是豆芽似的小史蒂夫又一身伤的出现在他面前。

史蒂夫摇了摇头，逃避地挪开落在巴基脸上的视线而让它留在那份检讨上：“这又是因为什么？”巴基脸上鲜活的关切神情几乎让他调节情绪的努力失败了。

“无聊的事。”巴基耸耸肩，“但没它的话我能再拿枪的时间就得晚上半个月，棒极了。”史蒂夫转移话题的本事烂透了，但是巴基总是这么体贴，虽然他看起来仍然在担心，但他正试图把这部分藏起来。唉，巴基。

说着巴基又把自己摔回那张椅子，丧气地拿起笔转了起来：“说真的，史蒂夫，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要写那么多字来检讨，我该写些什么啊？”

“我还以为你很有经验呢。”史蒂夫说。

“去你的，史蒂夫。”但是巴基拖着椅子向写字台靠近。

史蒂夫笑了一声，目光沿着阳光的方向移过去，他看到窗外远超过二战时期水准的街道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只巴基熊，毛绒绒的，以及标志性的黑色眼罩和红蓝制服。

而巴基熊的前面站着冬兵。黑色的作战服和面罩，钢铁左臂以及其上那颗红色的星星，他的头发（比史蒂夫在桥上见到他时要更短些）垂下了，这让他的眼睛几乎全部陷在阴影里。他身上还有谁的血，额头和上半身都是，尤其血迹溅在那条左臂上格外分明。

他就那么沉默地，面无表情地站在巴基熊前，盯着那个滑稽的毛绒玩具。

一瞬间史蒂夫几乎想冲出去了，但还有一个巴基正在他面前，写他该死的检讨书。而这个巴基抬起头问他：“史蒂夫，为什么站在这儿发愣？”他笑起来，完全是史蒂夫熟悉的样子，“难道是你终于想好了要帮我写这份他妈的检讨？真是我甜蜜的小史蒂夫——”

“想都别想，巴基。”史蒂夫适时打断道，“我只是……只是在想那个、关于美国队长的漫画。”

“我不喜欢那个，”巴基说，“我不能总是到处惹事、给你找麻烦，每次都要你去救我。”他咬着笔头，苦恼地向后捋自己的头发，把它搞得一团乱。

“我反而觉得挺好的，有时我也希望自己一直是更大的那个，这样你就不需要帮我打架——”史蒂夫说，因为巴基不赞同的目光而改了口，“好吧，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打架，这漫画也没那么糟。”而且漫画里的史蒂夫每次都能真的保护他的巴基。

“你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巴基说，他的眼睛笑着，同时叹了口气。

史蒂夫示意巴基那份检讨：“你也不差。”

“是啊，不然怎么说臭味相投呢。”巴基说，埋头去写那份检讨。

但是没一会儿巴基又一次丢下笔，靠着椅背一同向后仰去：“天啊史蒂夫，我真的要被烦死了，我简直想随便丢个故事上去。”

“不如把我生病的时候你讲给我的童话写下来？”史蒂夫说，他想反正这是巴基的梦，巴基总不会再被罚写更多检讨。而那些童话故事——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两个还很小，大概连巴基也还不到十岁。小史蒂夫的身体还是一样的糟糕，动辄因为发烧或者什么毛病而卧床很多很多天。而巴基总是在床边陪着他，一点儿也不嫌无聊。史蒂夫病得重到不太能开口说话的那些时候，巴基就乖乖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红着眼眶（更大一些后巴基就不常再这样了），但是拼命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史蒂夫读故事。他常常讲着讲着，就不再按着书来读，而是替换成自己想象中的内容，搞得史蒂夫到现在也不清楚那些故事书里到底讲了些什么。

“是啊，史蒂夫，我当然可以把它们都写上去，然后被罚写更多检讨直到最后我练习的足够多到能够当一个战地作家。”巴基诚恳地（事实上是讽刺地）肯定史蒂夫绝妙的主意。

“不必客气。”史蒂夫说。

巴基再一次低下头开始他无望的尝试，而史蒂夫看向窗外。他看到冬兵一直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像一座石雕像。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相当吵嚷的声音，听上去有几个小队那么多的人在四处走动，脚步声，还有手中的枪械武器不断碰撞作响，太多人相互喊话或者通过对讲机说话，声音时断时续。

“任务结束，开始回收。”

“回收失败，冬兵出现异常。”

“冬兵出现异常，长官，冬兵异常。”

“士兵，任务结束……任务结束！”

“……强制回收，该死的，这次又是哪儿出了故障。”

这些声音仍然吵个不停，然而一直只有冬兵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那只巴基熊。他看着，直到霎时间一切都静下来，冬兵就像是个被关闭的机器人，他突然失去意识，直直倒向地面。但是巴基熊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整个世界像是被断了电，史蒂夫眼前突然黑了下去。

  
——TBC——